俞和光有些緊張，他沒想到媽媽會問這樣的話，她到底是考穎穎呢，還是為難她呢？

穎穎沒有從婆婆身上感受到任何排斥和為難她的意思，一點也不覺得這個問題，有什麽不對，她很平靜地搖搖頭：“媽媽，我想，若是好好研究，大棚蘋果也不是不可能，只是蘋果耐儲存，沒有反季節種植的經濟價值。”

“哦，這樣啊，我知道了。”俞媽媽點點頭，誇讚穎穎：“好孩子，懂得真多！”

這是變著法兒誇穎穎呢，俞和光感激地看了媽媽一眼。

俞媽媽對兒子笑了笑，用眼光說：也不早告訴我她是如此的出色。

俞和光笑了，心裏說：我說過的，你們見了穎穎，肯定會喜歡上她的。

俞曙光默默吃完飯，用手帕擦嘴，然後才開始說話。這個工作狂，三句話不離老本行，他問穎穎：“小郭，和光說，你們村的富裕家庭挺多的，萬元戶有幾十個，當真？”

“是的，八一年春天種大棚菜的二十戶人家，當年就收回全部投資，還有盈餘，去年又種了兩季，手裏大概有兩三萬。還有，八一年秋天建大棚種菜的足有五十來戶，他們一年也能收回投資，再加上一季莊稼的收入，存款一萬多也是沒問題的，只有去年春天才建起大棚的，手裏大概就只能有幾千塊了，現在，當年就能收回投資，已經不容易了。”穎穎非常認真地回答，而且，還把數字、發家致富的原因都說清楚了。

俞曙光非常滿意，點點頭，又問：“物價漲幅很大，是不是？”

“是的，尤其是工業產品，水泥鋼材等，翻了一番還多，菜價卻跌了三成左右，建大棚已經不能一季就收回投資了。”

俞曙光有些煩悶地皺起眉頭。

俞媽媽不高興地白了大兒子一眼，笑瞇瞇地說道：“穎穎，晚上，你舅舅在酒店開了個party，讓和光也帶你去，年輕人就要好好玩玩。”

穎穎笑了笑，沒說什麽，她有些羞澀，一直半垂著頭，但還是感覺到，頭頂上好幾道眼光閃過，俞家的四口人，瞬間用眼神交換了各自的意見。

俞媽媽似乎有些後悔，補救一般說道：“和光，帶穎穎在外面轉轉，給她買件晚禮服。”

俞和光應了一聲，帶穎穎出來。

走在大街上，穎穎很奇怪地問：“和光，我身上的衣服都是才買的，還不能參加宴會嗎？為什麽還要買什麽晚禮服？”

“唉，老外很講究，不同場合，得穿不同的衣服。”俞和光嘆口氣。

“和光，什麽是party？”

“就是聚會的意思，舅媽辦的。舅舅有意回來投資，就得和香港這個的客戶多聯絡，還有舅舅以前的同學，也會帶孩子來參加，大家在一起吃吃飯，聊聊天，就這樣。”

“那還要專門買衣服？”

“哦，西式自助餐晚宴，就是吃的放在一邊，想吃什麽，自己端，場地很大，很空，參會的人可以自由走動，談話，吃是次要的，聯絡感情談生意才是主要的，還可以跳交誼舞。”

“我不會吃西餐，也不會跳交易舞。”穎穎有些緊張。她終於明白，為何俞媽媽那句話說出來，俞家人都變了臉色，大家肯定以為，這是給穎穎出難題了。

俞和光安慰穎穎：“沒關系，我們國家又有幾個人會吃西餐呢？我也是現學的，到了那裏，我們會吃就吃，不會就不吃了，等晚會結束，我再請你吃烤鴨。”

穎穎笑：“烤鴨店都關門了。”

“我提前買好，你放心！”說著，俞和光還眨了眨眼。

穎穎被逗得一笑，這才搖搖頭：“我在雜志上看到過，北京有個法國餐廳，還有個莫斯科餐廳，都是西餐廳，你以前就沒去過？”

俞和光摸摸後腦勺，嘿嘿地笑了幾聲：“不騙你，我去過。那時還在讀初中呢，我當時認為吃西餐廳是腐化墮落的資產階級生活方式，是帶著批判的眼光去的，看什麽都不順眼，你說，我能學多少西餐的規矩？”

沒想到俞和光也有犯傻的時候，穎穎驚訝地挑挑眉毛。

“嘿嘿，我那時也挺作的。”

“是挺左的，這怎麽能怪你呢？”時代潮流所向啊。

“穎穎，本來，我準備和你一起看電影，避開他們，可剛才，我又否定了自己的安排，咱們國家在搞改革開放，要引進外資，學習外國先進的科學技術，說不定哪一天，我們就要和外國人打交道。”

“我懂了，你是想把這次晚宴，當作一個學習的機會。”

“是的，穎穎，你若是不願意，我們還是看電影去，你千萬不要勉強自己。”

“和光，我會跟你一起參加晚宴，舅舅和伯母幾十年沒見了，他的晚宴，你這個外甥不出席，他多難過呀？還有，我既然是來拜會家長的，自然也要聽從安排呀，其實，媽媽能這樣安排，也是對我的肯定，不是嗎？”

“是，是！”俞和光大喜過望，“媽媽提議讓你參加宴會，真的是有些炫耀的意思。”

怕穎穎不信似的，俞和光繼續解釋：“穎穎，我聽大哥說，那些香港人來我家，下巴都能擡到天花板，還有他們的女兒，一個個花枝招展的，我媽媽沒有女兒，自己年紀又大了，這兩天過得可憋屈，好容易你來了，就像一顆明珠，閃閃發光，她急不可待想要出一口氣呢。”

“嘻嘻嘻，伯母好勝心真強！”

“不是媽媽好勝，晚上你去就知道了，他們瞧不起內地人，而我們的一些內地人，也好沒骨氣，那情景，很令人惱火，媽媽這是憋屈的。”

“我知道了，和光，可我不懂西餐的規矩，也不會交誼舞，你確定我不會更令你感到憋屈嗎？”

“哦，不不，對不起穎穎，我說過了，咱們不是去和那些人爭高低的，咱們是去見識，是去學習，所以啊，我絕不會憋屈難過，反而，哪怕我們學會一個禮儀，也是收獲，也該高興呢。”

穎穎點頭，深以為然。

七八年年底，中央才提出改革開放，這才幾年時間，社會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，她的確得不斷學習，不斷進步，才不會被時代拋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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